“古人说过,人逢喜事,就会看见天门打开!这天门虽然只开了一条细细的小缝儿,一会儿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天空依然一片漆黑,——可是不打紧,它到底是给我打开过了!它到底是给我打开过了!”
回到家,他一口气冲上二楼张子豪的书房里,没见陈文英,也没见别人,他又冒冒失失地冲进陈文英的卧房里,口里不停地叫唤道:“大表姐,大表姐,大表姐……”陈文英正在床边的梳妆台前面卸妆,见周炳慌里慌张地撞进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连忙按着散开的衣襟,站起来,回过身对他说:“半夜三更,什么大惊小怪的?看你慌成什么样子了!没有大不了的事儿!到书房外面歇一歇,喝口荼,我就来。”周炳退出去喝茶,不久陈文英就出来了。他把刚才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文英。她那大而圆的眼睛稍稍眯起,细细的眉毛轻轻地皱着,听完了,叹了一口气道:“国耻自然是国耻。谁没有过慷慨激昂的时候?可是,既然是国耻,就该由国家来负责。几个人瞎嚷嚷有什么意思?我说呀,我们三妹的那个李民天就是有点不安分。”周炳抗声说道:“不,不是什么不安分。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勇敢的人?”陈文英重复着这几个字,同时尖声笑起来道:“得罪了。得罪了。我说我是十九世纪的人,怎么跟得上你们呢?你跟李民天又是罢工委员会一伙儿的,怪不得,怪不得。可是他算不算一个勇敢的人物,过几天再瞧吧!”说完了,她就站起来,走到电话机旁边,给张子豪打电话。打了四、五处都没打通,她气愤愤地摔下听筒,走回来对周抦说:“不知道你表姐夫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不要紧,要他们找人去跟英捕房说一说,会放的。李民天当了一辈子少爷,尝几天蚊子、臭虫的味道,也算他见识见识。”周炳看见她这么瘦弱,却这么傲慢;这么慈善,却又这么虚伪,觉着很诧异。有些话,他如今也不愿意讲了。他愿意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