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归有光、吕坤等人对“情”与“礼”、“贞”与“孝”的重新论证,对人性、情欲提出新的看法,却为人们冲击封建的烈女贞节观打下了理论基础,做了舆论上的准备。
三、明晚期贞节观的裂变
明朝后期的社会风尚同其早期迥然不同,上至皇室勋贵,下到小民百姓皆崇尚奢靡,挥霍成性,奢靡无度,流风所及,已遍及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某些具有传统观念的文人士大夫虽“极力欲挽回之,时时举以告人,亦常以身先之,然此风分毫不改”[40]。故有人大发无力回天的感叹:“盖人情自俭而趋于奢也易,自奢而返之俭也难。今以浮靡之后,而欲回朴茂之初,胡可得也!”[41]名宦富贾,不仅穷灯红酒绿之欲,且尽丝竹管弦之乐,女乐声伎,盛极一时。富贵者不问国家之兴亡,不知百姓之疾苦,纵宴游之乐,炫耳目之观,真可谓骄奢淫逸,醉生梦死。
在这股奢靡之风的激荡之下,权力甚至肉体都被作为商品出卖,文化日趋世俗化,色情文化泛滥一时。生活于正、嘉间的陆楫竟然撰写《禁奢辨》一文,对明初的《禁奢令》提出质疑,公开倡导奢侈之风。祝允明、唐寅、桑悦更是公然蔑视传统道德观念,以放荡不羁而闻名于世。《明史》称:“吴中自枝山辈以放诞不羁为世所指目,而文才轻艳,倾动流辈,传说者增益而附丽之,往往名出教外。”[42]唐寅受聘于宁王,桑悦受知于邱濬,可见其时声名之盛。唐寅与仇英,一反中国画的传统,以人体美作为自己的表现对象,进行裸体画的创作。荷兰人高罗佩(R.H.van Gulik)在他的论著中指出:“……明代早期和中期的春宫手卷和册页满足不了明代晚期江南画家和文人圈子中那些享乐过度、厌倦已极的人。在……他们写的那些淫秽小说中,他们已经极为逼真地描写过女人的美丽,而现在他们想的是把她们画成裸体,毕现其隐秘部分的魅力。他们想画各种姿态的裸体。比当时流行的卷轴、册页画得更精确,也更大。然而,以前没有作品达到过这么高的标准。中国画进入室内绘画已有许多世纪的历史,但唯独肖像画是例外,并不取材于真人,更不用说照裸体的活人来画。照裸体的活人来画,我只知道一个例子。”[43]高罗佩认为,艺术造诣很高的唐寅,很懂得人体美学,他让自己的情人作模特,将大幅裸体画画得惟妙惟肖。不久,仇英也起而效仿,开始画裸体男女。唐寅与仇英的裸体画,严格地说并不完全属于春宫图的范畴,但后来南京的书画商采用套色刻印的办法,将他们的作品印刷成色情的春宫图,推向市场。这样,原来高雅的艺术作品被拉入世俗的庸俗与淫秽之中,传统道德观念也就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