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道主义
瞿秋白
狗道主义的精义:第一是狗的英雄主义,第二是羊的奴才主义,第三是动物的吞噬主义。
「作者简介」
瞿秋白:(1899—1935),政治家、作家。著有《赤都心史》《饿乡纪程》《多余的话》等。
最近有人说:“只有人道主义的文学,没有狗道主义的文学。”
然而,我想:中国只有狗道主义的文学,而没有人道主义的文学。中国文人最爱讲究国粹,而国粹之中又是越古越好。因此,要问读者诸君贵国的文学是什么,最好请最古的太史公来回答。他说,这是“主上所戏弄,倡优所蓄,流俗之所轻也!”
人道主义的文学,据说是“被压迫者苦难者的朋友”。可是,请问中国现在除了“被压迫者苦难者”自己之外,还有什么“朋友”?“苦难者”的文学和“苦难者朋友”的文学,现在差不多都在万重的压迫之下,这种文学不能够是人道主义的,因为“被压迫者”自己没有资格对自己讲仁爱,没有可能也没有理由对压迫者去讲什么仁爱的人道主义。
于是乎狗道主义的文学就耀武扬威了。
固然,十八世纪的革命的资产阶级文学之中,曾经有过人道主义。然而二十世纪的中国资产阶级,尤其是一九二七年之后,根本不能够有那种人道主义。中国资产阶级始终和封建地主联系着,最近更和他们混合生长着。帝国主义支配之下的“关系万能”主义,外国资本的垄断市场,租田制度和高利贷商业资本的畸形发展,使榨取民众血汗所形成的最初积累的资本,终要流转到一种特殊的“货币银行资本”里去,而且从所谓民族工业里逃出来。中国资产阶级之中的领导阶层,现在难道不是那些中国式的大大小小的银行银号钱庄吗?这些“货币银行资本”的最主要的投资,除了做进出口生意的垫款和高利贷的放账以外,就是公债生意。而在公债等类的生意里面,利率比那种破产衰落的工业至少要高二三十倍。这种资产阶级会有什么人道主义?!他们要戴起民族的大帽子,不是诓骗民众去争什么自由平等,不是的。远东第一大伟人,比卢梭等类要直爽而公开得多。这大约是因为中国有一座万里长城做他的脸皮。他就爽爽快快地说:不准耍什么自由平等,国民应该牺牲自由维持不平等,而去争“国家的自由和平等”。所以这顶民族的大帽子,是用来诓骗民众安心做奴隶的。欧洲十八世纪的资产阶级要诓骗民众去争自由平等,为的是多多少少要利用民众反对贵族地主,要叫民众“自由平等地”来做自己的奴隶,而不再做贵族僧侣的奴隶。中国现在的资产阶级又要诓骗民众“为着民族和国家”安心些,更加镇静些做绅士地主和自己的共同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