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懵憕,说饿。宋没用煮白米粥,服侍她吃。母亲说:“德旺孝顺,给我送白米,还让我看医生。”张张嘴,吃不下。“我不行了,我要死了。”宋没用把碗放在地上。想说长命百岁之类,说不出口。母亲又催宋没用,尽快挖钞票。宋没用似听非听,猛抓起碗,不顾烫嘴,几口喝光。舌头一舔一舔,舔得碗壁没味了,犹不肯放。
母亲叹一声,不语。宋没用盯着空碗。灰白土碗,挂半釉,边沿磕一小口。这是老虎灶老板娘家的碗。油尽灯灺,屋外放亮。有人走动、说话、伸懒腰、刷马桶。寻常一天开始了。宋没用感觉长梦未尽。
宋德旺留的防身小剑,半米长,铜柄铸狮头,铜鞘首尾雕花,剑身“乾隆年制”章,宋没用不识得。她摩挲剑身,缓过神,觉得宋德旺鬼祟。
越想越躁,熬到太阳高升,去老聂家,趴在墙边。
老聂在里头说,昨天大世界门口扔了两颗炸弹,炸得残臂断腿满天飞,血雾蒙蒙不散。问,谁炸的,是不是日本人。老聂说,报纸写是中国283人飞机,被日本高射炮击中,误炸的。
宋没用听得索然,回家烦闷。母亲哼哼,说女儿也不要她了。宋没用搂她,哄她,仿佛她是个孩子。母亲恹恹入睡。身体沉重,四肢发僵,恍若死去一般。宋没用贴贴面孔,感觉温热,放心了。母亲头发里,有股老年人的枯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