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1942年6月13日重庆《新民报》
大雅云亡
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在南昌赶上祀孔,我在孔庙里,看到过佾舞,听到过韶乐。我二十六岁时在北平赶上祀孔,却只看到礼乐祀器的陈列了。三十岁,继续参观先农坛孔庙、太庙各种礼乐品的陈列,已零落得十剩四五。甚至古琴不挂弦,古瑟不撑柱,连形态也不全。这乐器之无人能奏,自不待言。当时曾与几个抱残守缺的人谈及,觉得祀典关乎文献,其价值还不过止于考据而已。这古乐古舞,仅仅留着祀天祀孔几项,与中国的乐史,传下了不绝如缕的一线材料,实在有保留之必要。可是我们究是书生,说说也就算了。当全国人羡慕打钢琴、奏提琴的时候,除我们几个头脑冬烘的人而外,不会有人注意这不摩登的事。
其实,我们决定不是骸骨的迷恋者。我们觉得是一个有独立生存能力的民族,应当尽可能地保存他固有的文化,只是以不伤害民族思想进步为条件而已。中国的古乐古舞,有两千年的历史,仅仅以二十年的淡忘时间,葬送干净实在可惜。在我的脑筋中,觉得中国古乐器八音合奏的祀孔一幕,实在雍容大雅,值得一听。假使我们能保留一点,也不致今日向美国播送音乐,而是德国贝多芬交响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