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猴子是老车夫,自认“门槛精”。听音识客,分出老上海、外地人、新上海人。后两类统称“乡下人”,拉他们绕路,索取数倍车费,或者中途停住,就地抬价。他在夹衣第三粒纽扣下,开一洞口,匿入镀银铜片。在乘客付钱时“调元宝”,诈称收了假币。遇到较真的人,解开衣服,任凭搜看。手抓衣襟,遮住藏钱地方。运气好的日子,能讹二十多元。“人诈你,你诈人,到底还是公平的。”榔头跟着范猴子,胆量撑大起来。依样搞些假钱,藏进车灯和防雨帆布。范猴子教他在码头候客。穿长衫、拎提箱的旅人,大多没钱乘汽车,却好面子,不愿拖行李上街。他学会拉长腔调,抛一句:“三个洋,少一分不走。”生气似的眼神,将他们睃来睃去。若遇急病就诊,或者雨天没有伞和胶鞋的人,更是低眉耷眼,故作无视,直至他们一再高声叫车。这时就能肆意开价了。
但多数日子,苏北庄稼人的腰板,跟熟麦子似的,伏得低微。巡捕、乘客、车行业主,个个压他们一头。范猴子挨过揍,损三颗门牙。那是拉一胖子,说好打个来回,收三十铜板。范猴子拉完单程,索要车钱。“刚才讲好的,拉到这里给三十。”对方也不辩,招来伙伴,殴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