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第四卷《灌园叟晚逢仙女》,第八卷《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第十一卷《苏小妹三难新郎》,第二十六卷《薛录事鱼服证仙》,第二十八卷《吴衙内邻舟赴约》,第三十四卷《一文钱小隙造奇冤》,第三十八卷《李道人独步云门》等七篇,时代颇不易断定。其中有可信其为很古老的,像《薛录事鱼服证仙》,但其他似皆当视之为较后期的作品,至少当在元明之间。
关于第二十三卷《金海陵纵欲亡身》一篇,上文已详言之,这里不必更多说了。又关于第二十四卷《隋炀帝逸游召谴》一篇,其内容大概都系袭取之于宋人的《隋炀帝海山记》、《迷楼记》诸作的,且连文字也全袭取他们,不过开端加上了四句诗及平话体的“开端”而已。(其体裁全类《通言》中的《钱舍人题诗燕子楼》及《宿香亭张浩遇莺莺》。)像这样体裁的“话本”,我颇信其是很古远的,其时代或当在宋元之间。大约这些别体的“话本”,也都是说话人的一种底本罢。(说见上文《清平山堂》一则内。)
醒世恒言叙
六经国史而外,凡著述皆小说也。而尚理或病于艰深,修词或伤于藻绘,则不足以触里耳而振恒心。此《醒世恒言》四十种所以继《明言》、《通言》而刻也。明者,取其可以导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适俗也。恒则习之而不厌,传之而可久。三刻殊名,其义一耳。夫人居恒动作言语不甚相悬,一旦弄酒,则叫号踯躅,视堑如沟,度城如槛。何则?酒浊其神也。然而斟酌有时,虽毕吏部、刘太常,未有时时如滥泥者。岂非醒者恒而醉者暂乎?由此推之,惕孺为醒,下石为醉;却呼为醒,食嗟为醉;剖玉为醒,题石为醉。又推之,忠孝为醒,而悖逆为醉;节检为醒,而淫荡为醉。耳和目章,口顺心贞为醒,而即聋从昧,与顽用嚣为醉。人之恒心,亦可思已。从恒者吉,背恒者凶。心恒心,言恒言,行恒行,入夫妇而不惊,质天地而无作。下之巫医可作,而上之善人君子圣人亦可见,恒之时义大矣哉。自昔浊乱之世谓之天醉。天不自醉人醉之,则天不自醒人醒之。以醒天之权与人,而以醒人之权与言。言恒而人恒,人恒而天亦得其恒。万世太平之福,其可量乎。则兹刻者,虽与《康衢》、《击壤》之歌并传不朽可矣。祟儒之代,不废二教,亦谓导愚适俗,或有借焉。以二教为儒之辅可也。以《明言》、《通言》、《恒言》为六经国史之辅,不亦可乎。若夫淫谭亵语,取快一时,贻秽百世。夫先自醉也,而又以狂药饮人,吾不知视此“三言”者得失何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