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多多对我说:“要是允许我们在月壤上种点什么就好了。”
我答应过要送她一束玫瑰花,便在物资清单上写下了需求。他们送来了种子,说玫瑰用扦插的方式无法在月球存活。我们便把种子浸泡在温水中,然后再放进凉水中继续浸泡。我们一起把它埋进门前的空地,期盼来年玫瑰能长得茂盛。最后,一个好心的护工指点我们,若是盖上一层保鲜膜并扎几个小孔,可以增加空气的湿润度,我们便这么做了。玫瑰喜欢阳光,于是我们每天约好了用紫外灯照它。其实我们一点儿经验也没有,办事全凭直觉,但那种想要一起做点什么的愿望,就像人类血脉的延续,几乎已成执念。然而有一天,多多消失了。她在野玫瑰还没发芽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我去找护工。那人说,根据院方的观察,她已经康复,可以出院了。所以说,她走了,只留下我和玫瑰独自生长。
整整一周,我都守在我们的玫瑰旁,有时能望着远方发一整天呆。月海是如此苍白,覆着一层尘埃,像死人脸上的妆粉。在那荒凉而孤寂的月海之上,我们的蔚蓝色星球是如此闪耀,千万年岿然不动,始终与月亮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这距离正在逐渐拉长;而我在月球上,像一颗小小的人体卫星,绕着地球日复一日地旋转。我永远乐观积极地看待她,没有负面的观点。可是,现在,她不告而别。我也康复了。内心的撕扯感的确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爱被吞噬的空洞。我没办法向别人解释这一切,这只是治疗期间两个神经病的爱。有时,我也会想,会不会她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的想象。有时,我倒情愿她并不真实存在,这样一来我的失去便无足轻重了。有时,我想象她的确就是我内心的产物,而她的离去只是回归了自我。我还拥有她。我还没失去她。我想,这会儿她都已经抵达地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