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
将残的灯火他不熄灭。
安德鲁觉得那调子像水,洁净的、暖和的水,缓缓地流淌过他的身子,将他从头到脚地包裹起来,洗去了他满身的泥尘和满心的怨恨。在那样的水里他突然就很疲倦起来了,睡意浓重地又回到了梦乡。至于那首歌里更为深远的意义,却是他在许多年后按立成为牧师时才真正理解的。
安德鲁全家后来是搭着小船离开宁波的。走的那天是个春日,满街都是粉红的夹竹桃花。时局很乱,街上时不时地有荷枪的队伍走过。胆小些的人家,都关了门户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可是宁波阿妈却是不怕的。天上起了些风,风吹在身上,微微地还有点冷。小船在水里走,宁波阿妈在岸上走。桨声吱溜吱溜的,就把岸上的树木一棵一棵地甩在身后了。宁波阿妈穿的是宽腿裤,裤子里满满地灌着风。渐渐地,人就走不动了。宁波阿妈停了步子,解下包头,远远地朝安德鲁摇着,风把头巾吹成一面猎猎的蓝旗子。这面蓝旗子就在安德鲁的心里抖了好多年。
大凡人渐渐老去,近的事记不全,远的事反而越来越清晰。安德鲁牧师近来不知怎的很有些想念宁波阿妈。前些年中国那边一阵风一阵雨的,他也不敢和宁波阿妈联系。一直到马姬去了中国,才托人找到了宁波阿妈的下落。宁波阿妈的儿子恩宁在城里的机械厂当工人。宁波阿妈和老伴都退休了,如今和儿子一家住在一起,帮孙子媳妇照看孩子—— 宁波阿妈刚刚当上了曾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