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郑英那里搬了回来。在房间打扫卫生时,发现万富慈在门后缩头缩脑地,就说,万老师你是看我房里有没有男的吧?
万富慈就进门来,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笑道,我巴不得你房里有个男的呢!我们如花似玉的庄小姐也该有男朋友了,莫让年华付水流哇!
她就顺水推舟,万老师既然这么关心,那就推荐一个呀!
万富慈说,行呀,我看化肥厂的危思就不错,这个人内秀得很,从不夸夸其谈,发表了不少作品,已经小有名气了。当然,他是个工人,社会地位并不高,但这是可以改变的。
她说,老听你们说这个人,我还没见过呢。
万富慈说,会见到的。他相貌一般,不过放心,比我强多了。郎才女貌嘛,跟你正相配。要不要我跟你们牵线?
她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她想,她是该要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了。
23
梦象
那个不能确定的时刻,我好象出发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在重复发生过的事——我背着个大包,很沉,但不知道里头装的些什么。我走向一座崔嵬的大山。山的轮廓模糊,布满黑乎乎的东西,不知是树林还是笼罩着云雾。天和地都是一片迷茫浑沌,漫无边际,稍具形状的还只有眼前这座山。我的脚探不到路,但我仍艰难地跋涉,我沿着山坡徐徐地上升。我背上越来越沉重,我全身的骨节喀吱喀吱响,我累得气喘吁吁……我觑见一些类似荆棘又如同篱笆似的东西,我从上面跨过去,那上面伸出许多铁爪子,撕破了我的裤腿,布片破裂的声音又陌生又熟悉。我感觉腿也破了,但我看不见它——我发现始终看不见我自己,即使把手放在鼻子下边。我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且能触摸到身体的每个部位。我升腾着,天风呼呼吹过头顶,我的头发飞扬如同一面黑色旗帜。我的呼吸粗重急促,一种与火药味相似的东西仿佛淤塞在肺部。我终于爬到了山梁上,我困顿不堪地伫立在一个似曾相识的山坳里。我的头熟练地对准了某个方向。哦,我看见了一片起伏如浪的山峦,不可思议的是由近及远,那些山峦竟慢慢地清晰,竟能看清山上峥嵘的松树。在最远处的山峰后面,铺展着一片桔红色云霞,云霞下面清朗明丽,有着尚不明了却又极诱人的风景。我的记忆苏醒了……我不是无数次地来到这里,眺望天边那抹红霞,并试图走近它吗?我仿佛看见了上次来时留在山坳里的脚印。心中透过一丝丝悲凉,因某种不祥预感而沮丧。但那片红霞点亮了我的眼睛,我被那种永恒的诱惑攫住了身心。我继续前行,我找不到路,我只管走,朝着那片迷人的红霞。山好陡,我手脚并用,抓住那些想象中的岩石的棱角向上攀登。背包沉甸甸压着,我扶了它一下,发觉那不是背包,而是厚实粗糙的壳。我是一只乌龟么?我如曾有过的许多次样一惊,滑倒了。壳碰得铮铮作响。黑糊糊的山倏地耸入云霄,天边那一抹美丽的红霞一闪就不见了。我顺着山势往下滚,我深深地缩进壳里,恐惧万分地闭上眼睛。我在往下掉,往下掉,我的心紧成一坨铁,等待着坠地的瞬间……我的恐惧拉成了一根丝……轰,我的灵魂出窍了……我死去很久很久,又醒过来。我躺在我出发的地方。我觉察到,这不过是又一次重复。我歇息着,等待着,等那个不能确定的时刻再次到来,我将再次背上行囊上山,去寻找那一片桔红色的云霞,直到再一次滚下山来,再一次上山,再一次……再一次……